第五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授奖辞及获奖演说

作者:不详  时间:2007/4/21 7:26:07  来源:会员转发  人气:
  我按一切古老法则的指引,与热带雨林中的野象为伍,知道自由;与地下的田鼠结伴,感受黑暗中的快乐。更多的时候,我像一个木楔子,楔入信奉鬼神的底层劳作者中间,像他们一样,以最卑贱的方式存活并恪守生的尊严,以乐致哀,把生命的礼赞推向毁灭的峰巅。的确没有任何理由,贴着大地的生命,尊重了神灵,死和悲,无非是把神给的一切,还给神。相信神灵,一百个巫师也只会有一个说法:“肉身有了神光,灵魂有了骨血,你还要什么呢,我的孩子?”大地的孩子们,神的孩子们,像他们的祖先一样,什么也不再要。如果真还要什么的话,他们只想让灵魂的乡愁,有一个搁放的地方。
  在西双版纳的热带丛林中,至今还游走着无数的大象。生活在那里的人们,千百年来,从缅寺中的佛爷,到一般的农耕者,谁都只看见过活着的大象,谁也没看见过自然死亡的大象。据说,有一个秘密的山谷,是大象的天堂或说故乡,每一头象都能预感死之将临,无论它们身处何方,只要觉察到死神的影子,它们都会竭尽全力的赶回那儿,并死在祖先的白骨旁边。那儿的白骨推成了山,那儿却至今没有一个人到过。我无数次的提及过金三角国民党的残部的墓地,几千座坟,坟头一律的朝向北方,北方是哪儿?云南,云南以北。
  和大象回家不同,人往往找不到回家的路。所以,那些大地的孩子,神的孩子们,他们为自己描绘了一幅旷绝古今的魂路图。谁也不例外,人一死,就得踏上这条路,返回祖先的原生地。你可以带上象征你生前荣耀的美酒和金香玉,但是,要去见祖先,你必须在这条归路之上洗掉你一生的罪孽。你杀死过一头猪,就必须向拦路的猪神有交待;你砍伐过一棵树,就必须向拦路的树神了结清楚;你犯过奸、偷过粮食,也一样的会有相应的神鬼拦住你,必须干净,就必须一丝丝地剔除生之罪。此路之险,不亚于生之险。了却乡愁,原本是这般的惊天地、泣鬼神。也不知有多少回不去的孤魂,带着耻辱和罪孽,找不到自己的司岗里、阿央白、勐巴拉娜西……
  生死有艰险,乡愁无穷尽。这些我身边的生活画卷足够我写作一生。为此,我深知,作为云南这片土地上,像一棵树一样的生长者,我的写作,永远没有高高在上的时候。如果诗歌真像人们所说的那样,像一座殿堂,它应该修在山水的旁边,村庄的大树下,人们触手可及的地方。我想,我一直在这么做,也不想在今后有什么改变。这种缺少“伟大抱负”的做法,能得到“华语文学传媒大奖”的关注,我的五脏庙里,激荡着的,更多的是不安与惭愧!最后,我只能坦诚地说一声谢谢!谢谢各位评委,谢谢主办方!
  华语文学传媒大奖•二○○六年度散文家:李辉
  授奖辞
  李辉的写作坚韧沉实、端庄耐心。他的文字,不求绚丽的文采或尖锐的发现,而是以一种责任和诚意,为历史留存记忆,为记忆补上血肉和肌理。他在史料上辨明真实,在人物中寻求对话。他的一系列著作,作为文化史研究的生动个案,为理解二十世纪的中国增加了丰富的注释。他发表于二○○六年度的“封面中国”系列散文,以《时代》杂志封面人物为引,重新讲述现代中国的光荣与挫折,并在历史的缝隙里忠直地解析人心和政治的风云。这些旧闻旧事、陈迹残影的当代回声,融入了讲述者的感情,也敞开了历史新的可能性和复杂性。李辉的写作告诉我们,真正的历史就在每一个人身上,热爱现实者理应背着历史生活。
  李辉的获奖演说:“历史就在我们每个人身上”
  很高兴站在这里与各位共享此次文学盛宴。
  首先我要感谢《南方都市报》的各位同仁,感谢华语文学传媒大奖的各位推荐评委和终审评委,是你们的关爱和慷慨,才使我有了这样一个机会。
  还要感谢《收获》杂志的各位同仁,没有他们的催促和支持,我对《时代》封面中国人物的研究,对1923年至1946年这段民国史的追寻和描述,恐怕到现在还走不出书斋。
  2005、2006年,我在两年时间里,沿着《时代》封面人物的线索走进民国史。五十多年前的那段历史,距离今天并不算远,但当年的历史场景和历史人物,却显得难以接近,难以解读。
  在二十多年的历史跨度中,我先后选择了吴佩孚、蒋介石、宋美龄、冯玉祥、阎锡山、日本币原外相、溥仪、汪精卫、陈诚、美国史迪威将军、宋子文、美国总统特使马歇尔将军等封面人物为焦点,以编年体的方式来叙述中国的历史进程。我采取以翻译并摘录《时代》报道原文,与当事人回忆录、相关史书的叙述相映照的方式,来描述历史人物的命运和历史事件的演变过程。同时,作为一种个人化的历史研究,我努力将实地寻访、现实思考等内容放进去,使其尽可能成为往事与现实、史料与情感相交融的历史叙述。
  不过,我希望我的叙述,能够引起人们对那段历史、那些人物的兴趣,从而为认识历史提供不同的角度。
  各位嘉宾,我们生活在一个急剧变化的时代。信息化、市场经济与中国政治相交融,相纠缠,既充满活力,也充满变数。生活如以往一样,每天都在流动。但是,流向何处,如何流动,谁能说得清?面对现实的丰富多彩和变化莫测,我们的困惑,或许更多于兴奋。
  面对历史又会怎样呢?除了困惑,还有更多的尴尬。
  如今的窘状是,历史正在被淡忘、被过滤、被娱乐化、被简单化、甚至被格式化。帝王戏风靡一时,歪说戏说大行其道,真正严肃而负责任的历史梳理和回忆,则难以施展身手;不少历史著作简单化雷同化,从中看不到历史的全貌和丰富细节,更难看到史学家的独立思考;各类教材千篇一律,线条与结构相同,堆砌概念的方式相同,连叙述语言的味同嚼蜡也如出一辙……如此种种,历史的丰富多彩与错综复杂,在被有意或无意的删减过滤之后,早已失去了本来的模样。
  我常常担心,历史——无论距我们远的还是近的,十年、二十年前的,四十、五十年前的,乃至一百年前的,会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一点一点地被消解了。
  更令人担忧的是,残缺而单调的历史叙述和历史教育,使人们只能获取极为有限而片面的历史知识,并在此基础上形成简单化的历史观。
  现实情况不正是这样吗?我们习惯于臧否时事慷慨激昂大发宏论,或者在网络世界以片言只语挥洒激情。我们没有意识到,自己所立足的历史叙述,很可能不是坚硬的石头,而是一堆由片面、偏颇、甚至偏见构成的沙丘。我们自以为洞悉一切,其实所知甚少。历史的许多细节,彼此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早已变得陌生。某些今日发生的国内或国际事件,初看起来清晰明了,我们哪里知道,许多事情其实背后早就有复杂的历史原因纠缠其中,远不像非此即彼如此简单。问题是,我们很可能对此无从知晓。或者,纵然有心,也无能为力了。
  然而,写作者必须面对历史。历史也应该由不同的写作者来书写。
  文学——无论小说、散文、诗歌——都在以各自的方式感应着历史,书写着历史。“文史不分家”,历来是中国的传统。秉笔直书的司马迁和有“无韵之离骚”美称的《史记》,早就为每  一个历史书写者提供了景仰和追随的典范。

文章评论

共有 0位用户发表了评论 查看完整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