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入诗,增色增辉

作者:张丽华  时间:2008/11/30 17:16:19  来源:会员原创  人气:
  在古诗中,诗人为了表达的需要,往往要运用一些数字来传情达意,笔者在十几年的语文教学实践中发现,在语文教材及新大纲推荐学习的《古诗文选》、《古诗诵读》等读物中,运用数字的诗句比比皆是,它们在描写景物及表达诗人的情感方面有着不可替代的巧妙的作用。在教学时重视这些数字的分析,能进一步激发学生学习古诗的兴趣,更好的把握诗人的情感,加深对古诗的理解,从而使读者的情操得到美的陶冶。
  诗文里数目字有“实数”和“虚数”之分。所谓“实数”就是指入诗的数字是实指,准确地反映事物的量。“实数”必须真实,准确、贴切,然后才谈得上妙用。如:“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杜甫《蜀相》)“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陆游《沈园》之一)以上诗句中的数字都是客观性陈述,准确真实地反映生活实际。倘若将这些数字另换文字,那么诗情必将顿为逊色。在这里,数字“三” 、“两”加重了情感性的刺激效果,使人很鲜明地重温刘备“三顾茅庐”的佳话,并感受武侯为蜀鞠躬尽瘁的精神;诗句数字紧扣史实,不蔓不枝,流露出诗人对蜀相的景仰之情,加强了诗句的感染力。陆游的《沈园》,当“四十”兀然跳入读者的眼帘时,谁不为那四十年情感的历程一掬同情的泪。李白《望天门山》“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也是这样,以实数“两”和“一”描绘了一幅山高水远的山水画,蕴涵了无穷的意蕴。范仲淹的《江上渔者》“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将一叶孤舟放置在浪涛风骇的江上,渔人捕鱼的艰辛不言而喻了。象梅尧臣《陶者》一诗中有“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但有的版本却说成“寸指不沾泥”①。我觉得还是用数字“十”妙。妙就妙在运用数字更直接、更鲜明、也更符合口语地把对不劳而获者的切肤之恨倾泻出来。
  总之,这类实数入诗能将客观的“事” 与诗人主观的“情”有机地结合,从而去激发读者的感官经验,使之一下子融入了诗人创设的氛围,在内心深处唤起相应的情感,去感受诗人的创作心境和诗本身的涵义,甚至创造性地品味作品审美情感,激起情感层次上的共鸣。
  我们再看看虚数入诗的情况。由于数字本身含义是虚指,因而产生了语义的夸张性,模糊性等现象。虚数以其不确切性为读者提供了一个极为广阔的想象空间,更能突出气势之大,意境之美,虽浅浅道出,但实有无穷的言外之意,质朴的数字透露出深永的韵味和意趣。
  其一,数字的夸张性。古诗中的数字往往并非实指,而是诗人运用丰富的想象,巧妙的夸张的工具,夸张的目的在于使读者强烈地感受到诗人的主观感情、态度。
  如李白的《望庐山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三千尺”肯定非实指,而通过它,我们领略到了庐山山势险峻,高大雄伟,瀑布水流飞驰,一泻千里的壮观场面,也体会到李白诗歌积极浪漫主义的情怀。又如他写的《秋浦歌》:“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三千丈”也运用了夸张,它为“缘愁似个长”一句打下一个很好的铺垫,使人读后真切地感受到作者的愁思如一江春水,绵绵不绝,使人联想到诗人的愁绪简直是“剪不断,理还乱”的悠悠不尽。试想:“三千丈”的白发假如真有,该何其长啊,而这长发又是愁白的。诗人正是借助这“三千”把一个“愁”宇沉甸甸地烙印到读者的心上。再如王维的“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老将行》)、陆游的“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 (《秋夜将晓出篱门迎凉有感》)、张元的“战退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 (《雪》)、李商隐的“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 (《瑶池》)等,诗人频频借用数字来夸张,给人磅礴的气势,开阔的胸襟,营造一种雄壮的氛围。至于杜甫《古柏行》“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那一联早巳成了夸张的典范,宋人胡仔《苕溪渔隐丛话》曾说“此激昂之语也。不如此,则不见柏之大也。”这种贵情思而轻事实作法,可看作夸张的一个依据。不过,轻事实不能背离事实,夸张要有个度。合乎情理才能将入诗的数字运用得妙和巧,才能突出渲染,形象感人。否则,夸张就变得荒谬可笑。南宋魏庆之的《诗人玉屑》中“诗体下”评说“‘燕南雪花大如掌,冰柱悬檐一千丈’○2之语,豪则豪矣,然安得尔高屋耶!”如果说“海南雪花大如席”,那定会令人啼笑皆非。
  其二,数字的模糊性。这些数字引进诗句,赋予了诗一种朦胧的意境美。数字的模糊导致诗意表现上产生一种若隐若现欲露不露感觉。
  如:“潮落夜江斜月里,两三星火是瓜洲。”(张枯《题金陵渡》)“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陶渊明《归园田居》之一)这般有意味的数字,不满足于陈述性的描写,而转化为暗示性和启发性的描述。“两三”点星火隐约闪烁,看不清楚却想得出来,在水一方正是思念的瓜洲。这恰如其分地传达出行人羁旅乡愁的复杂感情。再说,陶渊明笔下的“八九”间农舍的田园景致,不但把自己隐遁人世回归自然的心情渗透到读者的内心,而且“八九”约数,似信手拈来,洒脱自然,同时也给读者悠然之感,好象没有人介意陶渊明到底有几间房子,正与洒脱豁达胸襟的陶渊明同化了,做到诗的内容与形式、读者与诗人的和谐统一。再如唐朝杜牧的《江南春绝句》中有一句“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其中的“四百八十”自然是虚数,作者不可能亲自去数到底有多少座寺庙,但是,这“四百八十”却充分地表达了南朝崇尚佛教、广建庙宇、劳民伤财的主题,也表达了作者对此的不满。这自然是“一寺”、 “二寺”所无法表达的,即使是实数,表达的效果也不如虚数。杜甫在一首田园诗中说:“城中十万户,此地两三家。”(《水槛遣心》)用数之妙,如出一辙。以模糊的约数描述情景,带来的是对那种难以言传的感情进行“模糊”感受,再凭借读者联想、理解,领悟等思维活动,不断丰富情感的意蕴,最终,在读者内心深处产生的却是更深刻更明晰的感受。可以说,约数在这类诗句中起到审美中介和增辉增色的作用。
  其三,数字的神韵性。所谓“神韵性”就是说,把所要描绘事物的主旨,特征、美感利用数字极经济省俭地也更传神地揭示出来,有时达到绘画所无法比拟的效果,客观地收到了著一数字而境界全出的效果。
  如“听猿实下三声泪,奉使虚随八月槎。”(杜甫《秋兴八首》其二)这“三”字,不是声音简单累加,而是一声之后又是一声声猿啼,体现了猿啼在时间上的连续伸展,把猿声长啸,凄厉深远而又哀声不绝的情景活脱脱呈现出来,诗人悲凉空寥的心境很自然地被人们感悟到。钱钟书先生在《读<拉奥孔>》中曾高度评价“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沽裳”之“三声”的美学意义,恐怕也不外乎此吧。
  当然,数字的虚实在古诗中的运用并不是孤立地,有时一句诗中既有虚数又有实数,虚实映村恰倒好处地表达了诗人的情感。
  如,“早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李白的《早发白帝城》)一个又一个有虚有实的数字造就了流畅飞动的语言气势。诚如某外国评论家说:“读这首诗会产生一种类似晕船的感觉。这感觉的产生是想象中的速度感引起。”○3我以为,正是数字完美体现了这个魅力之处。“千里”与“一日”的具体的时空对照,也就是“千”、“一”的悬殊中透出时空虚实:千里江山乃空间占据,一日是时间上的流程。这激发了想象中的航行情景,构勒出小舟的轻快。再加上或大或小或虚或实的数字纵情自如地介入,使诗的画面动态感、美感、快感喷薄而出。快船快意,使人心神向往。同时也契合映照出诗人创作时大赦之后的畅快愉悦的心情。
  以上仅是就数字入诗的具体效果分门别类,不免有机械割裂分析之嫌。其实数字在古诗中运用的妙处是多方面的,无论是从数字的本身含义,还是从数字的外观排列,无论是修辞手法的运用,还是一些特殊数字的审美,往往都能收到独到的艺术效果,下面就此从三个角度谈谈我的看法。
  先谈谈数字的串用。这种用法往往会产生一种鲜明的对比,在对比中诗人的情感得以突现。
  如,“富家一碗灯,太仓一粒粟;贫家一碗灯,父子相聚哭。”这是宋代陈烈的《题灯》一诗中的前四句。此诗写的是宋神宗时刘瑾做福州太守,残酷地压榨人民,在灯节期间下令:不论贫富,每户一律供灯十盏。作者在当地鼓楼门的大灯笼上题了这首诗,代表人民提出了尖锐的控诉。诗中没有明写太守的昏庸,而是写到富家的一碗灯代表了满载的粮仓,意在说明富人享受着富足的生活,而穷人家里却仅有这么一碗灯,其它什么也没有,逢年过节只能父子抱头痛哭。同样是一碗灯却是不同的含义,体现了贫富生活之间鲜明的对比,传达了诗人对生活的叹惋和对太守的愤慨之情。
  又 如,“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唐•贾岛<剑客>),“十”与 “一”相对,作者虽有所偏重,但重在何处?“十年”? “一剑”?其实,在这句诗中,诗人用了“互称”,用“十年”衬托“一剑”的精良、锋利,用“一剑”衬托“十年”之功的辛苦和作者胸怀大志已久,这种思想感情,直接用言语是很难表达出来的。
  再说说“一”这个特殊数字的使用产生的审美效果。
  如“一字师”的故事。齐己的“前村深雪里,昨夜数枝开。”(《早梅》)而郑谷却评点:“‘数枝’非早也,未若‘一枝’佳。”是的,“一枝”之“一”鲜明描摹出深雪孤梅独放先开的可感景色,熨贴地切合了早梅之“早”旨,而“数枝”相形之下就显得形象泛泛,意象笼统混沌。关键是“一”的出现,顷刻间把早梅的气象和盘托出,诗味盎然于心。 
  又如,“ 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轮一寸钩;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独钓一江秋。” (清代王士祯的《题秋江独钓图》),作者反复运用“一”字生动地描绘出了秋江边,渔人独钓一江秋意的逍遥情景。一个渔人,一件蓑衣,一顶斗笠,一叶轻舟,一根钓竿,渔人一面唱歌,一面喝酒,逍遥中却又深藏着几许萧瑟和孤寂。“一”字贯穿全诗,写出了垂钓的景象,更写出了渔人的情感。
  另外,运用数字可使诗歌对仗工整,富有韵律美。如柳宗元的《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千山”与“万径”相对,读来琅琅上口,节律优美。又如杜甫的《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诗中“两”与“一”相对,显示了诗的整齐美。
  运用数字可表示比喻。如李白的《赠汪伦》一诗:“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诗中以千尺之水的深来比喻诗人与汪伦之间的情深,并用“不及”一词巧妙连接,成为不同程度的比喻。喻中有比,情比水深,写出了诗人与朋友间的深情厚谊。
  运用数字还可阐明哲理。如“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一句,“一”字自然而然使人产生一种积极进取、奋发向上的精神。
  言而总之,数字在古诗中的运用是广泛的,它的审美效果也是多方面的,笔者才疏学浅,挂一漏万,仅就数字入诗的一般现象进行了浅尝。整体观照数字入诗的综合效应,就会发觉,数字能更丰满更充实诗的内涵,为全诗情感的抒发锦上添花,数字入诗成为诗歌发展史上一个普遍的审美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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