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喘息

作者:【甘肃武威第十五中学】 程对山|  时间:2005/8/3 9:17:01  来源:会员原创  人气:

 

  一阵滞缓而急促的喘息声,时常萦绕在我冰凉而苍白的梦里,我却一直分辨不清,那究竟是乡村的喘息还是母亲的喘息声呢……
  也难怪,在我的印像里,乡村的形象和母亲的模样总是重叠在一起难以分开。在乡村的美丽而拙朴的风俗画里,母亲就劳碌了一生一世。那时候,晴阳总是穿透花朵般细碎的云彩将斑驳陆离的光华洒满屋外的空地,田野里蜿蜒流淌着的琮琮溪水宛如一条条揉皱了的银色飘带,随意地晾挂在广袤无垠的黄漠绿地上。母亲就荷着锄头跨着竹篮从黄漠绿地间向我们走来。走过甩着快活的尾巴伸出镰刀似的舌头一掠一掠地在溪水旁吃草的老牛,看到离老牛不远的老榆树下或蹲或坐或爬地用泥弹子玩着“打炮楼”游戏的土眉土眼窝的我们,母亲就很美丽的笑了。中午时分,不远处的村子里升起了袅袅炊烟,母亲拖着绵长的声线唤我乳名的声音也随着炊烟从院墙里颤悠悠地升出来。我就扑打着屁股上的尘土飞也似地向村子方向奔去,向母亲的呼唤声奔去了。在乡村的美丽而拙朴的风俗画里,母亲的呼唤声伴我很快地长大。
  但,长大毕竟是一件艰难的事。最艰难的是常常吃不饱肚子。那时候,生产队的打麦场上粮食成堆。可成堆的粮食动辄被装上拖拉机一车一车地往外运。人们说那是运到城里去的“皇粮”。我不知道什么是“皇粮”,就眨巴着眼睛问母亲。那会儿母亲拉着装满麦捆儿的小山般高的架子车刚停在老榆树底下歇气。母亲说,“皇粮”就是供城里人吃的。母亲一边用那块她最喜欢围的天蓝色的头巾揩着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儿,一边又说,苕娃子,你是我的儿子,城市就是乡村的儿子呀。说着母亲就拉着小山般高的麦捆儿向打麦场方向缓缓移去,我懵头懵脑地盯着远去的车影儿呆呆地立在老榆树底下。那时候,我还小,但在母亲拉车的喘息声里,我一下子长大了不少。我明白我是母亲的儿子,我也明白了,我就是母亲光洁的额头上渗出的那一粒明亮的汗珠儿,母亲想用自己的劳碌和苦累换来我的明亮和晶莹。多年以后我走进了学院的高墙深院,走进了城市的红楼绿屋。却也渐渐地忘却了母亲的话,忘却了城市的繁华和乡村的苍桑之间原本有着难以割舍的千丝万缕的秘切关系。当我最终领悟到母亲质朴的语句所蕴含的朴素道理时,母亲已经苍老得象一枝河滩上挖出来的枯竭的树根。
  我确切地记得,母亲是在我考上高中的那一年里变得苍老了。那时候,我上学的费用在借遍了所有亲戚和乡邻之后仍差着一大截子。母亲就对父亲说,河滩上那几棵树早晚会枯死的,干脆把它们卖了给儿子筹学费吧。母亲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轻微地喘息,挽在耳后的一缕白发不经意地拂落在她那干瘪的面颊上。母亲说得对,那时候乡村里镜子般的湖泊早已消失,河床上的石头都干渴得奄奄一息,河滩上的树大多都已枯死了。那时候,风挟裹着飞扬的尘沙从北沙河的上空直吹过来,吹得人心里泪淋淋的,我就觉得乡村和母亲一道在风里喘息。十年后的一个无雪的冬天,母亲的灵柩被人们掩埋在乡村的浅土层里去了,沧桑的乡村仍旧瑟缩在苍黄的天幕下。冬天肆虐的寒风,似乎在无限伤痛地为我的母亲和萧瑟的乡村哭泣。一阵阵滞缓而又急促的喘息声就时常萦绕在我冰凉而苍白的梦里,我一直分辨不清,那究竟是乡村的喘息还是母亲的喘息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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